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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主娇软酥腰,反派个个又争又抢柳映梨嘉宁

柳映梨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谢珏俯瞰下方喧嚣,微微颔首:“我知道。毓姑说,阿瑶已经离开了晋国?”缙云:“是的,阿瑶得知太子来到大魏,便也吵嚷着要来,宫女们根本看不住。如今,大概是快要抵达了。”阿瑶是毓姑的女儿,因家中变故一直受谢珏照养。十四五岁的年纪,叛逆又难驯,竟然敢独自离开晋国?缙云不知想到什么,欲言又止,想想还是作罢。太子与阿瑶的事情,他一个外人,还是少干涉的好!-破败的小院里里外外围满了人。柳映梨翻看着收留所内的名单,上到年迈老人,下到襁褓婴孩,足足有二百二十四个人。她合上名单,抬眸看着眼前怯生生的人群,叫来江肆:“已经到午时了,你去附近的客栈买一些午饭来。记得,多些白米和荤食,钱财方面不必节省。”“奴才知晓。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?查看名单,难道是要将他...

主角:柳映梨嘉宁   更新:2025-06-16 19:09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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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柳映梨嘉宁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公主娇软酥腰,反派个个又争又抢柳映梨嘉宁》,由网络作家“柳映梨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谢珏俯瞰下方喧嚣,微微颔首:“我知道。毓姑说,阿瑶已经离开了晋国?”缙云:“是的,阿瑶得知太子来到大魏,便也吵嚷着要来,宫女们根本看不住。如今,大概是快要抵达了。”阿瑶是毓姑的女儿,因家中变故一直受谢珏照养。十四五岁的年纪,叛逆又难驯,竟然敢独自离开晋国?缙云不知想到什么,欲言又止,想想还是作罢。太子与阿瑶的事情,他一个外人,还是少干涉的好!-破败的小院里里外外围满了人。柳映梨翻看着收留所内的名单,上到年迈老人,下到襁褓婴孩,足足有二百二十四个人。她合上名单,抬眸看着眼前怯生生的人群,叫来江肆:“已经到午时了,你去附近的客栈买一些午饭来。记得,多些白米和荤食,钱财方面不必节省。”“奴才知晓。”殿下这是什么意思?查看名单,难道是要将他...

《公主娇软酥腰,反派个个又争又抢柳映梨嘉宁》精彩片段


谢珏俯瞰下方喧嚣,微微颔首:“我知道。毓姑说,阿瑶已经离开了晋国?”

缙云:“是的,阿瑶得知太子来到大魏,便也吵嚷着要来,宫女们根本看不住。如今,大概是快要抵达了。”

阿瑶是毓姑的女儿,因家中变故一直受谢珏照养。

十四五岁的年纪,叛逆又难驯,竟然敢独自离开晋国?

缙云不知想到什么,欲言又止,想想还是作罢。

太子与阿瑶的事情,他一个外人,还是少干涉的好!

-

破败的小院里里外外围满了人。

柳映梨翻看着收留所内的名单,上到年迈老人,下到襁褓婴孩,足足有二百二十四个人。

她合上名单,抬眸看着眼前怯生生的人群,叫来江肆:“已经到午时了,你去附近的客栈买一些午饭来。记得,多些白米和荤食,钱财方面不必节省。”

“奴才知晓。”

殿下这是什么意思?

查看名单,难道是要将他们全部杀光?

连饭,也是最后一顿了么?

几个熟悉的妇人面孔面面相觑,踌躇着不敢上前。

只见赵叔从人群中走到柳映梨面前,布满沟壑的脸上历经风霜,眼里浸着泪水,双膝缓缓弯下。

“殿下,之前的事情,是我们多有不对……您大人有大量,还请千万不要记在心上!孩子们都还小,好不容易能有个安身之所,苦点差点没关系,最主要的是能给家里人留个后代!草民在这里,给您下跪了!”

他是收留所里最有威望的人,下跪之后,身后所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。

柳映梨看着黑压压低声啜泣的一片,心中五味杂陈。

“你们误会了,本宫没有想要对你们做什么。收留所内处处都是坍塌的矮墙,孩子们在这里常住并不是办法,本宫想带你们进江陵关。”

赵叔手指颤抖,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:“殿下……要带我们进城?”

蒹葭前去将他搀扶起来,又有侍卫端来椅子示意他坐下。

赵叔以为今日是所有人的命丧之时,早已吓得双腿发软,此刻听到柳映梨的话,觉得脚像踩在棉花上不真实。

“以前有人试图窜进江陵关内,仅仅是为了寻到一份谋生的差事。可没有户籍,没有土地,寸步难行。殿下要想带我们进去,恐怕不容易。”

战乱刚起的时候,江陵关还没有严格把守,侥幸进入的流民待过几日,便被官差们赶了出来。

自此,所有要进城的人,都要查看证明,可他们什么都没有。

甚至被城内的贵人们形容成,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。

来之前,柳映梨已经了解过大概的情况。

既然她已经决定去做,便不会被所谓的官官相护给吓着,大不了鱼死网破。

“这几日你们先好好待在这里,别的事,由本宫来想办法。”

赵叔连连点头:“真是太谢谢了!”

没等到谢珏将午饭买回来,收留所先到了一批物资。

蒹葭查看后回来禀告:“好像是晋国太子差人送来的。”

“他?”

柳映梨没料到谢珏还会再来找存在感,

他心思缜密,高深莫测,不知道又耍的什么花招?

“奴婢简单清数过,有冬衣,厚褥子,还有一些新鲜猪肉和瓜果蔬菜,够大家伙过上五六日。”

深秋天气早晚气候极不稳定,加上有阴雨的可能性,冬衣和厚褥子是必须要用到的东西。

柳映梨再一次被谢珏的安排给折服了。

他好像,总能完美的做好一切。

“替本宫谢谢你们太子。”柳映梨对缙云说。

物资是他送来的。

只不过,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低沉,不太好看。

“我家太子悯怀众生,是菩萨心肠,看不了百姓受苦受难。而并非是为大魏着想,殿下千万不要对我家太子抱有其他的意思!”缙云默默仰着下巴,提起他家太子,语气颇为自豪得意。

柳映梨咬着唇静默了会儿:“本宫好像什么也没做。”

“大魏之内,殿下的名声并不好,我家太子平日洁身自好,守身如玉,岂是你能随意沾惹的?”

缙云冷呵一声,继续滔滔不绝:“殿下可别把对其他男人的手段,用在太子身上,小心适得其反,伤及自身!而且太子英明,早已做好了要与殿下退婚约的准备,殿下这样喜欢拈花惹草的人,还是另配一片花圃吧!”

最后一句话惹得蒹葭都忍不住笑意。

柳映梨也不甘示弱,回击道:“洁身自好?守身如玉?那可得小心谢珏惨遭本宫毒手,别到时候你连哭都来不及!”

“你!”缙云被气的说不出话来,这次来大魏,太子是专程退婚的,他不信退不掉!

柳映梨记得与他是第一次见面,不知道哪里来那么深的怨气?

凛冽的目光,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!

缙云说不过她,气哄哄的走了。

“殿下以前得罪过他?”蒹葭有些好奇,这个叫缙云的对殿下好像积怨已久。

柳映梨耸耸肩:“谁知道呢?”

收留所第一次收到物资,如愿发到了每个人手中。接受到真真实实的温暖,赵叔才终于相信殿下所言是真的。

“殿下一定会带我们过上好日子的!”看着围绕在身边抱着冬衣欢笑的孩童们,他殷切期盼着那一日的到来。

-

观海阁。

空青站在书房一侧,详细汇报柳映梨的行程。

萧凛静静听着,眸中又是一贯的疏离。

“主子,你不是视殿下为仇敌么?为何近日,频频打听她的消息?”空青迟疑了下,又低声道:“属下觉得,您对殿下似乎有些许不一样了。”

“对待敌人,要相机行事。”

萧凛眉心微动,深邃的眼里平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,淡漠道:“现在轮到她怕我了。”

空青想了想,殿下怕三皇子?

“属下只是觉得主子您有重担在身,不要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,宁妃娘娘她……”

宁妃在燕国仍处在水生火热之中,他大业未成,如何敢肖想儿女私情?

柳映梨曾那般羞辱他,以前是仇敌,将来也不会改变。


“属下最近得到的消息,燕王缠绵病榻已久,想必要快了。”

提到燕王时,空青停顿了下。

萧凛是燕王最小的儿子,大哥二哥视他为眼中钉。

几年前,燕国战败之后,兄弟俩撺掇燕王将他送来大魏做质子。

而宁妃,就是威胁萧凛的工具。

想到这些,空青不由得心情沉重,倘若燕王真的一命呜呼,主子他身在大魏……宁妃娘娘生死难料啊!

“文帝不会允许我回去。”萧凛对此很清楚。

空青想了想,出了个蹩脚的主意:“主子不如在殿下面前示示弱,讨讨好?上次的松花笺,不也是她想的办法吗?”

示弱?讨好?

萧凛学不来这些。

前两日在洗尘宴上,他故意的试探肯定了那并不是原来的柳映梨。

可她与她之间,音容样貌完全相似,毫无破绽,究竟是怎么回事?

萧凛沉眸想想,想到空青所说,轻轻的呼了一口气。

-

“母后,柳映梨受封青云使,管理流民一事,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!儿臣真的要忍气吞声?”

坤宁宫殿内,苏明朗发泄着对柳映梨的不满,焦虑的来回踱步,恨不得立即劝诫父皇收回成命!

可旨意以下,柳映梨已经上任,哪那么容易更改?

“区区小事,动什么怒?”

王皇后仰靠在梅花椅上,手指轻动,翻阅着后宫账册。

静美的侧脸在烛光的映照下,更加显得柔和。

见苏明朗错愕,她缓缓抬眼,嘴角一勾:“你以为青云使是什么好差事?”

“儿臣以为什么差事并不重要,关键是父皇重视她!可那是个灾星啊!父皇为什么不将她赶出大魏?”

苏明朗深呼一口气,愤愤不平的灌了一杯冷茶,叉着腰继续抱怨:“要是柳映梨真将差事办漂亮了,父皇岂不是会更容许她窜在脑袋上去作妖?到时候,还有儿臣这个太子什么事儿?”

别看官大官小的,总之她得了个官职,又直接听令与父皇,权力不受影响。

万一柳映梨再使出什么计谋,蛊惑了父皇,小心他的地位受到动摇……

“本宫真不知,太傅都教了你些什么?”王皇后啪的一声合上账册,温柔高贵的脸颊突然冷了下来,盯着眼前不成器的儿子,咬牙问:“出现挡路石,你不会踹开它么?”

“儿臣……”

“她不是想要安抚江陵关外的流民么?倘若没了流民,是不是就变成了罪过?”艳丽的红唇吐出一句话,王皇后面色漠然,低贱的性命本就不值一提。

听到母后提起太傅时,苏明朗心中发虚。

太傅学识渊博,精通治国之道,可他心思不在正处,三日里有两日都去玩乐去了。

怕太傅告密,苏明朗还以他家中亲人为威胁,以此蒙混过关,太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王皇后的算是点醒了苏明朗,他静静思考了几秒,忽而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。

“母后说得对,没了流民,我看她还拿什么交差?”

-

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落了幕,冬日的严寒渐渐凉入骨髓。

柳映梨坐在进江陵关的马车上,望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雨幕,想到正好派上用场的物资,从心里感谢谢珏。

偏偏在此时,脑子里不知为何想起了萧凛。

按照原剧情的发展,燕王已经病入膏育,药石无医,如今也只靠着汤药悬着一条命罢了。

萧凛想要回去燕国,文帝却不放人。

以至于后来燕王死去,萧凛的大哥二哥为了彻底掌握王权,解决萧凛这个祸害而囚禁宁妃,以此来达到警告的示威的意味。

这也是萧凛对原主和大魏,怀有极深的怨念。

“你们说,如果一个人特别特别的恨本宫,本宫应该如何去做,才能进一步的缓和关系?”

柳映梨是真没法了。

一开始以为萧凛独自居住,寂寞冷清,给他塞了满屋子的娇妾,不喜欢不说,反倒将她狠狠骂了一遭!

后来想要撮合他跟苏扶楹这对金玉良缘……不料萧凛跟中药了似的,竟然主动找她?还做出那等出格的举动!

蒹葭和江肆相视看了一眼,以为殿下又相看上了什么人,思忖道:“殿下若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,想要得到救赎,唯有以真心换真心,坦诚相待。日子一久,恨意慢慢就消散了。”

“真心交换,坦诚相待?”

柳映梨低声沉吟:“本宫怎么知道他心里装着什么东西?”

“殿下可以去问啊!好多怨恨都是从误会开始的,殿下若是犯错方,主动一些比较好。”

柳映梨忽然觉得,蒹葭说的这些法子,怎么跟哄人一样?

萧凛……需要她哄?

想到那张阴沉静默的脸颊,柳映梨默默打了个寒颤。

冬雨急躁,冷气逼人。

马车怕路上打滑,慢慢悠悠的行驶,总算抵达江陵关的地界。

城门前,围围绕绕站着几个脸生的官员,撑着伞远远眺望着。

见到马车走近,纷纷迎了上去,谄媚的问:“里面乘坐之人,可是青云使?”

别扭的称呼让柳映梨不太适应。

她掀开帘子,露出那张明艳娇媚的脸颊,潋滟生波的眼眸好似洇着春水,让人一见难忘。

“青云使不过是虚名,知府大人何必打趣本宫?”

前来接驾的官员是江陵关的知府,名叫孟祈年,模样清俊,正值青年。

素来也曾听闻过嘉宁公主在京中横行霸道,圈养男色,没想到今日一见,惊为天人!

他微微弓着身子,尽力放低姿态,言语恭敬:“既是皇上赏赐,怎会是虚名?殿下实在太谦虚了!今夜冬雨连绵,恐持续数日才会放晴,下官已经安排好了府邸,烦请殿下移步前往。”

柳映梨凝着孟祈年谦卑的模样,不知想到什么,嘴唇轻勾:“本宫在来的路上,听说孟知府廉洁奉公,躬勤政事,是位极好的父母官。既为父母官,为何将本该救济的流民困于城外,视而不见?”

“城门风寒较大,待进城后,臣自会倾力告知。”孟祈年回答。

柳映梨颔首,合上了帘子。

孟祈年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,马车进城后往西南方向走去。


柳映梨被一阵疼痛惊醒。

望着烛火旖旎的帷幔,耳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,脑中忽然涌入大量的信息。

她穿书了!

要命的是,穿进一本亡国公主文,成为三个反派欺辱折磨的对象!

想要离开这里,必须让反派们对柳映梨的杀意消失!

“殿下不觉得脏吗?”

男子的手掌缓慢上移,游离到柳映梨白嫩的脖颈。

指间只需要稍稍用力,就能掐死她。

随着力道缓缓加重,柳映梨感觉脖间像是上了一道枷锁。

害怕再一次死亡的她,蓦地睁大瞳孔,惊呼出声:“萧凛!”

熟悉的名字让男子停住动作,也清醒了思绪。

他将眸底显露出来的杀意掩饰住,换上一副令人作呕又不得不屈服的堆笑模样,声音带着些许嘶哑:“殿下是觉得,臣这样卑贱的人,怎能香软在怀?”

堂堂燕国的皇子,背负着家国使命来到魏朝当质子。

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轻贱他。

唯有文帝新找回的嘉宁公主,将他视作蝼蚁。

甚至,比蝼蚁更轻贱!

原书的剧情已经植入柳映梨的脑中。

她是流落民间的嘉宁公主,性格暴戾,心狠手辣,稍有不满,就会取人性命作乐!

而且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爱好。

养男宠!

悠然居内,竟然有三位男宠!

柳映梨:……

她知道原主不是人,但也太不是人了。

萧凛是对原主呈现杀意最凶狠的反派之一。

在不久的将来,燕国国王暴毙,文帝破例让萧凛回国奔丧。

他借机偷偷跟晋国和后魏交好,得到帮助以后重振旗鼓,将大魏皇室杀的精光!

而柳映梨,自然也成了阶下囚!

那是她痛苦的开始。

断手断脚,像件展品躺在营帐的虎皮上,任由数不清的侍卫糟践唾骂。

反派们联合起来报复柳映梨,蹂躏凌辱不断,却又不让她死,一直折磨了整整三年,才终于断气!

想到原书的剧情,柳映梨望着床前背过身去穿衣服的萧凛,宛如在看一个噬血的魔鬼。

萧凛是燕国不受宠的皇子,母妃身份低微。

因燕国战降不得不受制于魏朝,被送来当质子。

彼时刚被找回皇城的柳映梨,心里极其扭曲阴暗,对默默无闻的萧凛产生浓厚的兴趣。

强迫,示威,挑衅……无恶不作。

连柳映梨也忍不住恨自己。

真该死啊!

“既然殿下觉得臣身份低贱,为什么还要给臣下药呢?”

萧凛认真穿衣,声音冷淡,与方才情欲至极的仿若两人。

柳映梨的身子还没缓过来,脸颊红晕一片,怔了怔。

原主的确是给萧凛灌下不少迷药,目的是为了戏弄他,让他与宫女苟合颜面扫地。

谁知,被萧凛识破不说,竟还让自己委身于他!

柳映梨随手拿起衣袍遮住躯体,努力稳住颤抖的情绪:“你不低贱,是本宫卑劣。”

“?”

萧凛回头看她,阴沉到极点的眸子里出现一丝茫然。

柳映梨僵住,不敢与他对视,摆摆手开始驱赶人:“出去出去,本宫想静一静。”

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又演的什么戏。

萧凛没有回应,整理好衣冠后,挑帘走出内殿。

殿外跪着满地的宫人,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吱声。

乌泱泱的一片让柳映梨心里很是压抑。

她隔着珠帘吩咐道:“全都站起来,该干什么干什么,别在殿内守着。”

“陈循世子也一并起来吗?”

“什么?”柳映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

“殿下怕是忘记了,从昨夜子时起,陈循世子就已经跪在殿前,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。”宫女蒹葭回禀。

柳映梨目瞪口呆,甚至后背隐隐冒出一层冷汗。

陈循是昭阳王的独子。

从去年进皇城开始,不断招到柳映梨的戏弄和挑逗。

昨夜又因失手打翻琉璃瓶被罚跪在上清宫殿前。

这么说来,他彻夜都能听见她的娇吟?

柳映梨僵了半晌。

随后慌忙起身,疾步来到殿前,果然见到衣衫单薄的陈循身姿挺拔跪在原地。

“都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扶世子起来?”

见她现身,陈循眼眸微动,嘲讽一句:“相鼠有皮,人而无仪。”

京中人人都知嘉宁公主德行败坏,视规矩体统如粪土。

喜欢男人,抢进悠然居养着。

喜欢杀人,上清宫内夜夜淌血。

就连他,竟也无法避免荼毒!

昨日,柳映梨兴致乍起,随便找了个打碎琉璃瓶的借口,让他在殿前长跪不起,还故意与萧凛在里面寻鱼水之欢。

可那琉璃瓶,明明是她站在跟前自己奋力摔碎的!

如此大辱,岂能容忍?

想到那些清晰娇躁的喘息,陈循的脸颊涨得通红,从未历经男女之事的他,仿若被强行灌入了某种认知。

人,还可以欢愉到那种地步?

柳映梨知道陈循对自己意见,而且意见颇深,如山谷沟壑,深不见底。

望着他温润如玉的脸颊,一身书生气,清秀宛如女子。

为了让昭阳王此生夙愿达成,陈循一心想要推翻大魏建立新朝。

他跟原主的羁绊,除了平日里的挑逗欺辱以外,此生最难忘的一件,应该是在建立新朝不久前,他的父亲死在了原主剑下!

彼时四野动乱,陈循不甘屈居人下,揭竿造反。

原主替文帝出征,麾下将士活捉了昭阳王。

在陈循率领的军队几次进攻,即将攻破皇城之际,原主当着他的面,亲手割下了昭阳王的头颅!

鲜血溅在原主的眼睫上,血腥难闻。

“尔等猪狗,不如喂以同类,相生相辅,岂不快哉?”

昭阳王的脑袋像颗蹴鞠,被她扬手一扔,落在泥土飞扬的战场上。

陈循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,发誓要活擒原主,抽筋剥皮,蚀骨食肉!

事实上,他确实做到了。

大魏彻底灭亡以后,原主被他亲手挑断脚筋,砍断双手,扔进营帐,成为人人皆可侮辱发泄的物件!


“按本宫说的做。”

柳映梨靠坐在玉枕上,手中把玩着釉瓷粉盒,清冷的眼神落在沉默着的萧凛身上,淡淡一笑:“满意了吗?”

他想要报复。

想要通过让文帝不满,从而达到惩罚柳映梨的结果。

僭越的罪名,足以文帝产生怀疑,足以让她死。

高远的事,可以一箭双雕。

柳映梨打算满足他。

“臣应随殿下的意。”

萧凛垂眸,不再与她对视。

劝诫无果,江肆只好按照吩咐将口谕传去诏狱。

等待的期间,萧凛一直站立在殿内一侧。

结果不出所料,柳映梨被文帝召见。

“殿下慢走。”

跨出殿门时,萧凛在身后轻飘飘说道。

柳映梨脚下一顿,没做停留。

太和殿门前,日头高照。

阿福公公站在台阶上守着。

见到柳映梨未乘坐轿辇时,微微一笑禀告道:“皇上正与太子在里面谈话呢,殿下稍等片刻。”

“好。”

柳映梨不知道苏明朗什么时候来的。

也许是得知高远的事情,专程在文帝面前去拱火。

他们俩本就不相容。

今日烈日炎炎,烫的柳映梨后脖有些烧灼。

她站在原地静静等着,不知等了多久,终于看见苏明朗从里面走出来。

他昂首挺胸,趾高气扬。

看见柳映梨提着裙子正要进入殿内,伸出手一挡,眉梢上挑:“别进去了,父皇不想见你,何必自讨没趣呢?”

随着他话音刚落,殿门及时合上。

紧紧闭着的太和殿,还真将她隔绝在外。

“既然父皇不愿意见儿臣,儿臣先行告退。”

柳映梨无视苏明朗,朝着殿门方向欠了欠身,正要提步离开。

“诶你急什么?本太子还没有跟你说话呢!”

苏明朗心里一急,将柳映梨的袖口扯住。

她抬眼,微微一笑:“皇兄想说教什么?”

“高远击鼓一事本太子有所耳闻,只不过有些好奇,他为什么不求父皇帮忙?不求本太子帮忙?反倒求你这个圈养男宠无权无势的公主?”

苏明朗围着柳映梨来回踱步,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万分。

方才在太和殿内会见父皇。

他虚张声势的将高远一事,引到柳映梨僭越身份的罪名上,试图让父皇将其褫夺称号,赶出皇城!

奇怪的是,父皇对此沉默不语,始终没有定下结论。

这让苏明朗想起母后曾初次见到柳映梨的预言。

那是柳映梨刚回京的时候。

“金尊玉相,本宫在她身上看见一层金辉。”

佛案香烛前,王皇后闭着眼跪在蒲团上,手中轻轻揉捻着佛珠手串,低声呢喃。

站在身后的苏明朗皱眉不解:“不过是外面日头正盛,洒在她身上罢了!”

那个被捡回来的臭乞丐,还能被老天爷眷顾不成?

回到京城来,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幸。

不知王皇后心里想的是什么,佛珠突然断开,噼里啪啦掉了一地。

苏明朗弯腰去捡,王皇后将其拦住,淡淡一瞥:“本宫不要了。”

他愣住,陪伴母后三年的佛珠,每日叩拜佛祖时都会出现,今日……不要了?

思绪回转,目光重新回到柳映梨身上,坚韧的双眼仿佛与阿谀奉承的皇宫格格不入。

“问你话呢?怎么不回答?”苏明朗再次询问。

尽管偷偷揣摩父皇心中所想,可他依旧坚信柳映梨对于大魏没有任何用处,说话自然也居高临下了些。

柳映梨挑眉,不怒自威的眼睛,隐隐透露出一股清傲的姿态。

“皇兄是替父皇询问,还是替自己询问?”

“有什么区别?”

“当然有。如果是父皇,儿臣心甘情愿受训,可若是皇兄……”她瞧了苏明朗一眼,眸底闪过一丝厌恶:“我想,你没资格。”

“柳映梨你!”

苏明朗脸色瞬间变得阴沉,上前一步逼近,带着戾气道:“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?小心我在父皇面前参你一本,看看还会不会这样嚣张?”

“皇兄可以试一试。”

奉先殿的书案上,不知摆满了多少奏折,全部都是参她的。

又能如何呢?

文帝不会惩治她,他有自己的计划。

既然进不到太和殿,柳映梨也不愿赔苏明朗争吵。

有这闲工夫,不如去买只鹦鹉回来,好歹还能逗逗她笑。

“你……”

刚被挑起来的怒火,在看见柳映梨头也不回走下台阶时,不服气的灭了下来。

苏明朗一拳头打在柱头上,气的牙痒痒。

末了,他嗤笑一声:“几日后是万寿节,我倒要看看,你能献出什么宝贝讨得父皇满意!”

万寿节是文帝的生辰。

届时,阖宫上下,都会想尽办法去讨文帝的欢心。

柳映梨不想讨欢心,只想让文帝认清楚目前的局势。

皇室独大,内忧外患,早已不是当年横霸天下的大魏了。

上清宫内。

江肆见到柳映梨回来,上前几步禀告:“三皇子说什么也不走,要留在此处等您回来。”

“高远呢?从诏狱出来没有?”柳映梨问。

“出来了,奴才交给他不少银子,足够厚葬妻女,安顿他自己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萧凛还候在前厅。

他靠坐在黑漆彩绘交椅上,似乎等的有些久,已经睡着了。

柳映梨让江肆放轻脚步声,再让人寻一支毛笔来。

江肆好奇她要做什么。

下一秒,瞪大了眼睛,捂住嘴不让出声。

殿下她,她竟然在三皇子的脖子上动笔!

白净的脖颈现出几笔勾勒,一个图案呈现出来。

交椅上的人眼睫一动,似有苏醒的迹象。

江肆害怕被发现,赶紧猫着身子躲到一侧。

萧凛悠悠转醒。

随即对上柳映梨澄澈的眼眸,如清透的琉璃。

她微微俯身过来,淡淡的海棠味道涌入鼻间。

萧凛眼睫一颤,闪过一丝茫然。

文帝没有惩罚她吗?

为什么她看起来那样明亮?

柳映梨轻掀起的唇角裹挟着一抹狡黠。

萧凛下意识触及到脖颈间的凉意时,嘴角微微扯了扯。

“本宫的画作依然不错。”

她满意的点点头,将毛笔放在茶几上,大摇大摆离开了。

观海阁。

空青觉得三皇子是不是病了?


因为嘉宁公主从来不需要好的名声,她做什么事情都是由性而为,因情而定。

在百姓的认知里,她早已烂进了骨子里。

正如孟祈年所说,柳映梨……不敢轻易杀害朝廷命官。

此刻的她需要名声,她要维护流民,想拯救乱世,她需要威望才能让人信服!

“孟祈年为官多年,并不清白。殿下要想还击,需得确保万无一失,此事……”

“本宫知道。”

柳映梨倔强的仰着下巴,从眼尾抹去氤氲的水光,深深看一眼孟祈年,随后离开了收留所。

陈循当即便跟了上去,孟祈年这才得以大口的喘息。

杀了他的马?

皇城的消息果然没错,她不仅是灾星,还是个疯子!

-

“死的小男孩,叫什么名字?”

柳映梨躺在院子里的软榻上,身上时而飘落几片落叶。

蒹葭与江肆对视一眼,迟疑了下才回答:“听说叫刘璋。”

因为收留所失火一事,殿下这两日情绪低落,偏偏又收到皇城来的责令书。

原本好端端的流民们,在她的管辖下,反而出了差池。

这让朝野愤怒,纷纷起谏而告之。

文帝只好下令让柳映梨速速回宫。

“晋国太子已经将死亡的流民安葬了,他问……他问已经医治好的孩子和大人,要安置在何处?”江肆问道。

柳映梨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,没有说话。

十几秒后,她坐起身,双眸隐隐闪着光亮。

“本宫不回去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本宫要抗旨。”

江肆和蒹葭大惊,双膝一弯跪在地上:“皇上金口玉言,殿下怎可抗旨不从?”

更何况如今朝野上下,皆以讨伐殿下为己任。

殿下公然抗旨,只会惹祸上身。

柳映梨淡淡道:“本宫主动招揽的差事,在没有解决前是不会回京的。只要这一次成功了,掖州豫州所有的流民都可以裁长补短,安定下来。至于父皇……”

她稍稍一顿。

“本宫自会修书一封,待回宫后自行请罪。”

只是现在,还不是时候。

柳映梨揉了揉隐疼的额角,从软榻上站起来,吩咐道:“跟本宫去一趟府衙。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溪水苑外。

清立修长的身影跟他们撞在了一起。

看见突然回来的陈循,柳映梨神色坦然,低声问:“去医馆看过了?”

“嗯,孩子们状态还不错。殿下这是去哪?”

“府衙。”

“找孟知府算账?”

柳映梨摇摇头:“是其他的事情。”

陈循凝着她半晌,内心情绪复杂。

“方才的话,臣都听见了。殿下真的要抗旨?”

他没有想到,柳映梨竟然能为了普普通通的流民们,毅然决然到这种地步?

她轻松一笑:“有何不可?”

“可那是死罪……”

话出口后,陈循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情绪。

担心,踌躇,害怕。

这在以前,是他从来不会有的东西。

为了父亲,他愿意在皇城悄无声息的活着。

即使以前处处受柳映梨刁难轻贱,他也只是想,再忍忍,再忍忍就好了。

等到时机成熟,他会一雪前耻,会恩怨皆消!

然而此刻,看见眼前敢公然抗旨的柳映梨。

陈循竟才惊觉,他一直口口声声说的要拯救沧州,要平定战乱,仅仅只是一句空头口号?

世间清醒顿悟的人不少,真正去做的,只她一人。

陈循闭上嘴巴,从心底生出一股愧疚之感。

柳映梨见他没再说下去,歪着脑袋等了会。

“孟知府对殿下心存芥蒂,臣还是跟着吧。”

许久后,他吐出一句话。

柳映梨眼眉淡弯:“世子好像特别钟情于纠结这两个字。”

“臣向来如此。”

她拍了拍陈循的肩膀,明眸皎瑕:“做人做事,应当果断,本宫从不困在其中。你记得,要多跟本宫学习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他无奈失笑。

江陵关的府衙中。

孟祈年没在。

柳映梨堂而皇之坐在公堂之上,翻看着公案桌上的册子。

一旁站着位唯唯诺诺的文弱书生,是孟祈年的吴师爷。

他看着柳映梨乱翻册子,将公案桌搅得一团糟,欲言又止。

直到看见柳映梨身子向后靠去,悠闲地将腿搭在桌边,泥巴蹭到状纸上,终于忍不住道:“此乃办案公桌,殿下还是收敛些为好。”

“你在教训本宫?”

“下官不敢……下官只是觉得这样不妥。”吴师爷捏了一把汗。

柳映梨将弄脏的状纸揉成一团,砸在他身上,轻笑问:“孟知府什么时候到?”

“大人他兴许有私事要办,得晚点儿。”

“是私事?还是私情?麻烦师爷说清楚些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吴师爷如芒刺背,站立难安。

只觉得眼前的殿下宛如一头要吃人的野兽,他踌躇着正要开口,听见公堂上的声音威严:“半柱香的时辰,孟知府若还回不来,本宫就杀你示威。”

“殿下饶命啊!”

吴师爷赶忙跪在地上,额头叩的空响,嘴上急道:“知府大人每日办公都是午后才来,就算下官差人去请,半柱香的时辰是绝对回不来的啊!”

“他在哪?”陈循问。

“绮梦园,在江陵关的最西边,是知府大人的私人府邸。”

陈循便道:“臣去将人寻来。”

柳映梨挑了挑眉,抬高声音:“你留下,让黎生去。”

陈循看向公堂之外,忽然落下的人影靠在柱头边,嘴里叼着根野草,不满意的抱怨:“又让我跑路!”

柳映梨微微一笑:“少胳膊断腿什么的,算在本宫名下。”

“也行。”

陈循看着黎生消失在眼前。

吴师爷侧耳倾听,发现黎生就是在孟府杀人的少年!

那么殿下所说的少胳膊断腿……是孟知府?

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
静默等待中。

柳映梨手中把玩着惊堂木,内心生了趣意,在公案桌上轻轻一拍。

“吴师爷瞧着忠厚老实,在孟知府面前做事,应该不容易吧?”

“知府大人待下官极好。”他低着脑袋。

“如果这个位置,本宫让你来坐呢?”

吴师爷顿住,怯生生的抬起头来。

柳映梨蹙着眉轻轻摇头:“孟知府背后有靠山。若是知道你藏了二心,只怕到最后……”

-

观海阁。

萧凛刚从皇宫出来,神色沉郁不太好看。

文帝果然不同意他回燕国。

即使燕王缠绵病榻,奄奄一息。

他沉下眼眸,想到近些日子江陵关传来的消息。

从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的情绪,想要急切见到柳映梨。


往大了说,这是通敌叛国的死罪。

可大魏晋国尚有联姻在前,也没到必须苛责的地步。

孟祈年咽了咽喉咙,像是心思被人窥见,面上闪过一丝心虚,“臣忠心为国,日月可鉴,还望殿下明察!”

柳映梨眼神漠然:“起来吧,别让外人看笑话。”

不远处,被人群簇拥的谢珏宽肩窄腰,长身玉立,让人一瞥无法移开视线。

陈循没想到谢珏也会来到孟府,不想暴露人前,偏偏此时元氏故意提了句:“这位小郎君,既是殿下的侍卫,不如也落座在身边吧?”

谢珏移眼过来,平静的目光淡然无波,微微颔首后,转身落座在其他位置。

“殿下,臣还是先去席外等吧。”陈循低声询问,他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身上。

是来自谢珏?还是其他打量的宾客?

他不知道。

“你怕谢珏?”柳映梨问。

陈循摇头:“臣私自来江陵关,恐让太子生疑。”

“他是晋国的,还能管你了不成?”

“臣怕他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。”陈循垂眸解释。

柳映梨悠悠道:“脑袋长在别人身上,随他怎么想。”

脑海里不禁想到昨日来到溪水苑的刺客,她观察谢珏身后,果真没有见到缙云的身影。

所有宾客皆已来齐,孟祈年吩咐过后,宴席开始。

推杯换盏之间,各种趋附奉承的话响在耳边,柳映梨听的厌烦,正要起身离开时。

孟祈年小跑赶来,指着对面的水岸上,一记船舫正悠悠荡荡漂过来。

船头坐着一位白衣似雪的男子,面容俊美,指间拨动七弦琴,古雅的琴声随着风声飘进席间。

“方才下官说,今日按照殿下的喜好来布置,不知殿下觉得此人怎么样?”

孟祈年打听过章台馆的芜华公子,猜测柳映梨兴许独宠乐伎,所以将江陵关最有名的男子请了过来。

他不信,这都能不动心?

“知府有心了。”

隔着朦胧的江面,柳映梨遥遥望去。

乐伎临江轻抚,琴弦好似拨动清风,潺潺低语。

孟祈年见她听的入神,偷偷递给元氏一个眼神。

很快一曲作罢,乐伎隐退树林之后,没有显露过真容。

回过神来后,柳映梨侧眸看向身侧的陈循。

只见身边围坐着几个打扮露骨的舞女,提着酒壶,将他灌的面颊红润,双眼迷离。

“殿下,让她们……让她们离开,臣快招架不住了。”

陈循向柳映梨求助,从乐伎抚琴开始,他便被人围绕着灌酒,空掉的酒壶都已经换了好几波,脑袋晕乎乎的,实在喝不下了。

舞女用手指沾了几滴酒水,抹在他的嘴唇上,娇嗔笑道:“这点儿酒量就让郎君倒下了?知府说了,殿下身边的人,今儿个都得尽兴。若有伺候的不妥,咱们几个可都得领罚!郎君快些喝吧!”

酒意上了眉眼,陈循说话都有些咬舌头。

舞女们见时机到了,纷纷搀扶着他起身,看样子是要离开席间。

“站住。”

柳映梨下意识制止,腕间却被覆上一道温热的手掌。

侧眸凝着身旁,不知何时出现的谢珏有意压着她的手腕,不让她起身。

换句话来说,应该是谢珏任由舞女们将陈循带走,不许柳映梨跟着去制止。

眼看着陈循他们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,柳映梨的眸子沉了沉。

“殿下大可放心,孟知府还没有糊涂到,要在府上闹出人命。”谢珏嘴角讥讽。

柳映梨知道陈循不会有性命之忧,可他向来守身如玉,矜贵惯了。

若是酒意清醒后发现自己失了身……

她不敢想象。

“殿下好像与世子关系较为亲密?我瞧着,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。”

并非是谢珏遐想,从他来到大魏与柳映梨初次见面的时候,陈循便跟在身侧。

后来回宫,他能随意进出上清宫。

如今,竟也跟着来到江陵关,同住在溪水苑中。

柳映梨淡淡微笑,眉眼中噙着半抹疏离,反问道:“太子是何时出现的?”

“殿下欣赏乐伎时,我已经在桌边站了许久。”

谢珏没有撒谎。

不知内心是什么驱使,让他鬼使神差移步过来。

柳映梨静静凝视着乐伎,看的很认真。

谢珏不喜欢那样直勾勾凝视的眼神,仿若端详着一件待购的物品,在估量着价值。

她若真心喜欢,孟祈年一定会拱手相赠。

“今日孟知府费尽心思布的局,太子既是贵客,随意离开座位岂不是有些无礼?”柳映梨再次凝着陈循消失的方向,眸光微动,站起身来:“本宫有要事要处理,稍后再与太子闲谈,告辞。”

脚下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,谢珏再次紧紧抓住她的手腕。

指间微微加了几分力。

柳映梨蹙眉,低声质问:“太子向收留所捐赠物资的事情,本宫心存感激,可那并不是你能随意对本宫不敬的理由。”

谢珏浅笑:“我与殿下有婚约在身,名正言顺,什么敬与不敬的,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。”

婚约,又是婚约!

口口声声说要解除婚约关系,却又时时刻刻将其挂在嘴边,柳映梨不清楚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。

眼看着宴席上的人都纷纷朝他们看过来,想到陈循身陷囹圄,柳映梨情急之下,重重甩开谢珏的手,沉声道:“既然太子认为我们之间的婚约不值一提,嫌弃至极,为何在进入皇城后的第一时间没有向父皇请令解除?”

谢珏不甘示弱,回应道:“解除是迟早的事情,你以为我们晋国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成为太子妃的吗?”

“呵,那很好。如果太子继续迟疑不定,不愿意开口,本宫可以向父皇提议。”

“柳映梨你……”

“本宫还要着急去救人性命,就不与太子在此地周旋了。”

柳映梨根本不给谢珏说话的机会,发泄之后,直接气呼呼转身离开。

留下谢珏一人在原地,心里一团乱糟糟的情绪,堵的人发慌。

想到她说的,可以亲自向文帝提议解除婚约,那是一件足以让女子脸上蒙羞的事情,她竟然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?

仅仅是……为了陈循?


连日的赶路让萧凛没什么精神,加上在皇城的时候就没怎么吃饱饭,消瘦很多的他整个人看起来糟糕极了。

柳映梨走到他面前来,看到脸颊瘦削的轮廓,眼中现出一丝担心:“你瘦了很多。”

“臣担忧殿下玉体,无心用膳。”

他的话,一半真一半假。

身处在皇城之中,每日都能得到最新颖的消息。

今儿是嘉宁公主到了江陵关,去孟府赴宴。

明儿是收留所出事,公主舍身救人。

但很快,就变了味道。

有朝臣说,嘉宁公主是灾星,到什么地方,就将灾难带去哪里。

原本好端端的收留所,因她而去,很多人都失去了性命。

萧凛不知道该听信什么。

“三皇子孤身来此,受皇上应允过么?”陈循突然发问。

萧凛摇头:“他不知道。”

“也就是说,偷偷来的?那你是否又知道,此举会为殿下惹来祸端?”陈循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和善。

萧凛指节微屈,缓缓抬眸:“臣思慕殿下,日思夜念,惟不能眠。孤身来此,也仅仅是为了想见殿下一眼。”

陈循的呼吸重了几分。

探究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晦暗,无人能懂的晦暗。

萧凛的回答让柳映梨心口止不住的晃了下。

脑海里想了很多个理由,偏偏没想到会因为她?

仅仅是为了她吗?

不,不是的。

萧凛是怎样的人,柳映梨心如明镜。

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,为了自由,是会想法子讨好猎人的。

“外面风大,进去说吧。”

柳映梨先踏上台阶,进入溪水苑。

留下萧凛和陈循站在原地,空气中不自觉涌现着一股火药味。

陈循怎么也没想到萧凛竟然会说出那番话,无论是真是假。

他的目光带着淡淡审视。

“看来在三皇子的心中,殿下的份量果然不一般。”话里带着一丝笑意。

萧凛擦身走过,漫不经心的回应一句:“昭阳王府内的海棠花已经凋谢了。”

枯败的花,向来是不好看的。

陈循神色一凛,指间微微收紧,望着萧凛走远的身影,眯了眯眼。

-

厅中。

黎生看了看萧凛,又看了看陈循,转过头去问柳映梨:“你到底要几个人伺候啊?”

此话惹得柳映梨面上一红,急忙纠正:“你别胡说!”

“我又没说错!溪水苑就两间卧房,一间给你,一间给了他,我都只能睡在房梁上……”

黎生的手指对准了陈循。

这让柳映梨下意识看向萧凛,连忙让黎生将手收回去。

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,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看向萧凛。

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一种慌乱的情绪,让她很害怕萧凛胡思乱想。

兴许是原剧情的萧凛太让人害怕了,所以才会让柳映梨对他持有恐惧感。

窒息的恐惧感。

萧凛静静看着她,面容平静:“殿下,今晚臣歇在哪儿?”

陈循也看向她。

柳映梨咬着唇认真想了想:“要不,你跟陈循一人住一间,本宫住驿馆?”

“不行!”

“不可!”

几乎是同时,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。

陈循嘴角噙着笑容,目光停留在萧凛身上:“来者是客,客人怎么能住在溪水苑?若是住不惯驿馆,不如由臣出钱,为三皇子租一座院子吧?”

“来者是客这句话没有错,可臣不是客人。以前在上清宫的时候,臣也没有与殿下分开住过。”

听见这句话,柳映梨有些错愕。

对萧凛而言,在上清宫的记忆,不应该是最耻辱的么?

他怎么,还能镇定如此的说出来了?

柳映梨甚至还听出,一丝怀念的意味。

他真疯了?

“三皇子毕竟是燕国的人,近距离相处在殿下身边,臣实在不放心。”

“听闻昭阳王与皇室关系不合,陈世子身为罪臣之子,会不会趁半夜动了杀心,想要将仇恨报复在殿下身上?”

陈循与萧凛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意思。

柳映梨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,试探问:“要不你们两人一间房?”

“不行!”

“不可!”

“……”

他们二人谁也不让谁,这让柳映梨撑着脑袋思考很久,一时没了法子。

这时,萧凛开口了,声音如冷冷山泉玉,磁性清润:“殿下,臣去住驿馆吧。陈世子说的没错,臣是燕国的人,非己同类,让殿下心生隔阂是难免的事情。”

陈循挑了挑眉。

“只是臣连日赶来,在途中染了风寒也不得知,现在身子有些不适,还请殿下为臣寻一名大夫来可好?”

忽然温柔至极的话语让柳映梨惊愕住了。

即便做梦也不会梦到,萧凛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?

低低的,很好听的,温柔的声音。

柳映梨暗暗捏了一把,这不是幻觉。

莫非……他报复的心提前了?想要对她下手?

念头一出,让柳映梨心上一惊。

否则,如何解释萧凛前后态度的变化?

她默默咽了咽,唤来江肆:“将江陵关最好的大夫全都请来。”

江肆瞥了眼萧凛问:“仅仅是风寒而已,不如让大夫直接开药?”

“不不不,多请几位大夫来,三皇子的身体很重要,本宫怕误诊!”

她不是怕误诊,她是怕诊不死。

如果萧凛真的动了要对她下手的想法,多请几个大夫也无碍,至少能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抢救一下……

没人知道柳映梨心里的兵荒马乱,只是从她略显慌乱的眼神里,看出了些惧意。

萧凛说到做到,当即便去了驿馆歇息。

陈循看见柳映梨的目光跟随着他而去,轻声问:“殿下若是担心三皇子的身体,不如跟着去瞧一瞧?”

柳映梨摆摆手。

她还是远离的好!

夜里,零零星星落了几滴雨。

吴师爷紧赶慢赶将孟祈年历年来的税收账目册送了过来。

昏黄的烛光前,柳映梨认真翻阅。

直到蒹葭的声音响起——

“殿下,三皇子在驿馆遇袭了!”

“什么?”柳映梨面色一紧,当即放下账目册前去查看。

已经歇下的陈循闻声起榻,看见她在夜色中仓促离开,眸色沉了沉。

寂静的驿馆有几个小厮来回巡视。

柳映梨一路直奔萧凛的房间,看见紧闭的房门时,心生疑窦。

手指轻轻扣了扣门。

房门从里面被打开,里面黑漆漆的。

“萧凛?”

柳映梨迟疑两秒进入,正要回身将房门掩上时,身后被一个宽厚滚烫的身影给罩住。


想到剧情,柳映梨莫名松了口气。

所幸现在昭阳王还活着,她也还没跟陈循有血海深仇。

可如果不改变原剧情,大魏会覆灭,她一样会成为阶下囚!

不行,必须要改变这一切!

柳映梨的视线再度落在陈循身上,眸光不禁柔和了几分。

她伸手,替陈循拨去肩上掉下的落叶。

不料,陈循跟受惊的猎鹰般,下意识后退,充满敌意看着她,言辞痛切:“殿下还想做什么?”

“怕什么?不过是为你拂去肩上落叶,不会以为本宫要将你强掳进殿么?”

“殿下的劣迹难道还少吗?”

柳映梨哑口无声。

脑海里涌现出来的确实是原主多年来的肮脏事迹,强掳良男已经不是稀奇事,连文帝为了弥补她也一个劲儿的送男宠。

原主确实不是个东西,她也不是。

她是人。

“都退下吧。”

初来此地,柳映梨需要时间来消化。

陈循怀疑话里有诈,迟疑了会,见她当真想清净,便淡定起身,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
柳映梨转身回殿。

蒹葭端着木匣子,颤颤巍巍的走近,哆嗦着声音:“殿下,天还没亮呢,要请哪位公子侍寝?”

匣子内密密麻麻的玉牌上写满了名字,不出所料,都是原主的男宠。

柳映梨扶着腰后退一步:“本宫自己睡。”

谁料,蒹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紧跟着上清宫内所有的宫人都缓身跪下,惶恐的瑟瑟发抖。

“殿下不高兴了?是嫌弃三皇子伺候的不好?还是气陈循世子没有讨殿下欢心?殿下以前一晚上要召三四个男宠一起伺候,今晚怎么……”

柳映梨想要解释,却在听到召见一群男宠伺候彻夜时,哽在喉中:“本宫……”

原主的确纵欲过度,否则也不会死在跟萧凛行事的时候。

“殿下若是不满意三皇子,奴婢这就上报给皇上,让他惩治三皇子。”

“别别别!”柳映梨忙出声阻止,萧凛是她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,稍有不慎,就能让她性命堪忧!

“萧凛深得本宫欢心,也伺候的很好,本宫今夜无心召见其他人,将牌子都撤了吧。”

蒹葭见她不似假话,而且也没有发怒的前兆,胆战心惊应下后,小心翼翼将匣子撤下。

记忆里的殿下,从来没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。

记得有一次,玉牌上的一个名字写错了,她作为随侍,成了殿下发泄不满的工具。

尖锐的发簪被磨的锃光发亮,一下又一下扎进她的手背,血流不止,疼得人几近晕厥。

直到现在,蒹葭的手背上都还有很深的伤疤。

柳映梨知道阖宫上下都害怕她。

对待宫女,原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,打死了也无所谓。

隔日从内务府再进一批新的宫女来,根本不将人命当一回事。

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

想要改变恶毒阴狠的形象,只能慢慢来了。

回到内殿,看见乱糟糟的锦被和床褥,柳映梨隐隐觉得能嗅到萧凛身上阴暗爬行的味道。

那双平淡的眼睛里明明藏着瘆人的阴婺,却总是在她面前装作满不在乎,云淡风轻。

蛰伏的野兽,也是如此。

她绝不可能跟萧凛成为敌人。

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,柳映梨不愿意沾染上萧凛的气息,选择在芙蓉软榻上小憩一会。

迷迷糊糊的梦里,她看见自己被困在肮脏不堪的营帐之中,四肢俱断,罗裙污秽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!

萧凛站在门口,平静无波的眼神凝着她,仿佛在说两个字。

活该!

柳映梨被吓得惊醒,额头直冒冷汗,将随侍的蒹葭吓了一跳。

“殿下梦魇了?”

“嗯。”

“永安公主在殿外候着,殿下要见么?”

“苏扶楹?”柳映梨眉眼一动,来了几分兴趣:“让她进来。”

听世人说,被原主圈养在身边的萧凛,心里藏着一位白月光。

苏扶楹与他两情相悦,却又碍于他身份低微没有实权,故而一直没确认关系。

原主见苏扶楹畏畏缩缩不敢承认,玩心渐起,明目张胆挑逗萧凛,甚至专程在上清宫内留了间偏殿供他居住,期间更是将他囚禁在上清宫内羞辱半月,人尽皆知!

柳映梨知道苏扶楹前来肯定不怀好意。

兴许是昨夜的事情让她沉不住气了。

“几日不见,不知皇姐身子可好?”

柔弱的声音由远及近,苏扶楹缓缓走进来。

“能吃能睡,尚且不错。”

柳映梨细细打量着这位世人崇敬的永安公主。

她身子娇小,模样清嫩,垂下的眼睫楚楚可怜,极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。

连自己也一时没能移开过视线。

这便是占据原主身份十几年来的假公主。

如果没有出意外的话,此时的苏扶楹应该与宫外的流民无异。

当年,婉贵妃生下小公主后血崩而亡。

小公主被有心人调包,扔到民间自生自灭,这么多年来为了苟活苦不堪言。

相反,假公主享受着荣华富贵,养尊处优。

在柳映梨被找回皇城的时候,苏扶楹自知没有脸面再待在皇宫之中,自请去清泉寺带发修行,想要以此来弥补柳映梨前半辈子受过的苦难。

文帝从不怀疑苏扶楹的身份有假,可也不能纵容皇室以外的血脉留在宫中。

偏偏这时,宫中那位出面要收苏扶楹为义女,一来不用将她赶出皇城,二来也维护了皇室体面。

就这样,苏扶楹继续享受着显贵的一切。

思绪回转,柳映梨嘴唇轻抿淡淡一笑:“你从不会踏足上清宫的,今儿怎么兴致好?”

上清宫内留着萧凛的卧房,不管他愿意与否,柳映梨总能想出法子让他留宿下来。

苏扶楹心悦萧凛,自然不愿意踏足这个伤心之地。

“瞧皇姐说的什么话,你我二人同为姐妹,难道连说说话也不能?”她的声线低怜。

“你什么身份,也敢与本宫称作姐妹?”

柳映梨唇角微勾,轻轻挑了下眉尾。


有时候,手底下人没个轻重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什么。

江肆低着脑袋:“多谢殿下成全。”

王越身为总管,在宫里没少作恶。

自江肆进宫来便待在他手下,欺压受辱算是常事。净身那日,更是带着身边手下凌辱嘲笑他。

可他千不该万不该,去招惹殿下!

若不是害怕殿下担责,江肆还真想借着行刑的由头,要了王越的命。

“今儿一大早,阿福公公领了位道士入养心殿。好像是皇上有疾,连早朝也没有参加呢。”蒹葭去御膳房传早膳的时候,听掌事姑姑说的。

底下人都在传,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。

柳映梨穿衣的手一顿。

原书的剧情是——

文帝有疾,召来道士查问。

不料算出皇室之中有煞星命格,大魏落魄至此,与其脱不了干系。

不出所料,那个人会是她。

煞星即是灾星。

谣言一时引得朝局动荡,使柳映梨成为人人喊打喊杀的对象。

文帝很完美的将矛头转移。

仿佛可以让世人暂时被蒙蔽双眼,他并非是一位无能治国的庸碌皇帝,嘉宁公主才是这场动荡的罪魁祸首!

思绪流转,柳映梨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。

众矢之的,千夫所指。

“殿下在想什么?”

江肆观察到她的神色不虞,微微蹙着的眉间晃动着几分担忧。

“本宫只是担心父皇的病症。”她没有说实话。

江肆轻声宽慰:“殿下宽心,皇上会没事的。”

“也许吧。”柳映梨随口一喃。

她起榻梳洗,任由蒹葭打扮。

望着铜镜里的清丽脱俗的面孔,很难想到会得到原书中的惨死结局。

这一次,不能任人宰割!

-

养心殿那边静悄悄的。

殿门紧闭,文帝是什么情况无人知晓。

柳映梨来到御前询问阿福公公,得知文帝从昨夜开始头疼欲裂,总觉得身边似有鬼祟作怪。

没想到,今早又突遇晕厥,所以才急急寻来道士进宫一鉴。

此时,道士已经进殿好几个时辰。

午时一过,秋雨再次袭来。

柳映梨站在穿风的走廊上静候着,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尖锐的一声——

“命运多舛,亲友难留!还与皇上命格相冲,大魏有此煞星,国将不复存在!还请皇上为了大魏子民,仔细斟酌啊!”

文帝靠坐在金漆雕龙七屏式龙椅上,锐利的眼睛微眯了眯:“此言当真?”

“贫道不敢撒谎!若有欺瞒,天打雷劈而亡!”

殿内一片死寂。

苏明朗瞪大双瞳,与父皇相冲?

柳映梨区区一个女子,命格当真如此厉害?

只见文帝淡淡阖眼,似乎能清楚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。

他从道士口中如愿听到了那句话。

寻找回来的嘉宁公主,是灾星!

“皇上!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,也该为大魏子民着想!自从打听到嘉宁公主流落民间的消息开始,国运动摇,山河破碎!难道这不能证明么?”

老道叩拜在地,声嘶力竭。

默默听闻的苏明朗心里暗自一算,果真还如此。

他看了看文帝,跟着道:“父皇,其实儿臣也觉得嘉宁妹妹……自她回来,皇室的口碑确实一日不如一日!还请父皇三思!”

苏明朗不知道这白眉老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。

他只知晓,连一向镇定自如的母后,在见到柳映梨后都起了杀心,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无论因为什么,让她消失,或许是最好的选择。

文帝面露犹豫,内心仿若在挣扎。

许久后,缓缓道:“嘉宁是朕疼爱的女儿,朕不忍心看着她重回民间。”

“父皇……”

“就罚她,日后不再与朕相见即可。”

苏明朗疑惑。

这算什么?

这也算惩罚?

父皇当真宠爱柳映梨如此?

圣宠越盛,越不能留!

“殿下,您都听见了吧?”

阿福抚摸着拂尘来到柳映梨跟前,见她微微失神,低声唤了唤。

命运多舛,亲友难留。

不正是柳映梨的真实写照?

自幼漂泊流浪苟延馋喘,母妃早亡,亲足不合……

“殿下若想让皇上安心,还请先回上清宫吧。等到皇上哪日兴致好,再来求见也不迟。”阿福再次相劝。

柳映梨置若罔闻,掀起裙角,朝着殿门缓缓跪了下去。

“儿臣一片赤心,日月可照!”

“父皇若听信谗言,不愿意与儿臣相见,儿臣便在养心殿外长跪不起!”

听着走廊上清亮的声音,文帝面无表情,手指轻轻叩在书案边,细微的动静反复回荡。

苏明朗上前一步:“父皇!儿臣这就去将柳映梨赶走!

“随她去。”

文帝抬眸,藏在眼底的犀利起了几分波澜。

他低头轻抚着龙椅上的纹路,轻抚着每一处的权威。

“嘉宁的事情,你不可插手。”

“父皇!”苏明朗紧咬牙关,恨不得将心里的疑问全部问个明白!

究竟是为了什么,才会让父皇对柳映梨百般百般纵容?

文帝淡淡瞥向他:“你身为太子,应该好好思考如何治理家国,如何做百姓的救世主,而不是整日在朕面前,同嘉宁为了恩宠争来斗去。”

“儿臣……”他面色难看。

“朕不愿意大魏毁于一旦,你应该能体会吧?”

亡国之君的名号,他担不起。

嘉宁却可以。

自古以来,不都是红颜祸水,殃国殃民?

苏明朗无法勘测文帝的内心。

正如文帝,也没法放心大胆将家国社稷交到他手中。

父如此,子何能?

养心殿的殿门被推开。

苏明朗一脸阴沉的走出来,见到跪在地上身姿端然的柳映梨时,将心中怒意忍了又忍。

“父皇是看在婉贵妃的份上,才不愿意将你赶出皇宫。柳映梨,总有一日,我会将你赶出皇城,赶出江陵关,跟流民为伍,与乞丐共生!”

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柳映梨,仿佛她只是脚下一只小蚂蚁。

然而那双亮眸轻轻一弯,无辜的纯净笑容呈现在脸上,嘴唇微动:“我与皇兄之间,有过血海深仇吗?”

“自然没有。”

“那么,皇兄为何要置我于死地?”


“空青,备马车。”

“主子要去哪?”

“江陵关。”

空青跨出门槛的动作一顿,回头看去。

萧凛孤身站在庭院的台阶上,玄色暗纹长衫衬得他身形清冷单薄。

这几日他吃饭很少,脸颊也瘦削了。

空青低着声音问:“主子是想去找嘉宁公主?”

萧凛颔首,垂下淡淡落寞的眼睫:“我想见她。”

极轻的回应让空青心里猛地一哽。

他从未听见主子说过这样表露心意的话。

“主子是想祈求殿下让您回去燕国?”他再次问。

是,也不是。

然而萧凛没有回答。

文帝咬死了不松口,绝不放虎归山。

可燕王的身体真的拖不下去了,许是明日,许是后日,又兴许还能再苟活一两日,没人能说的准。

他必须要回去。

-

孟祈年来到府衙的时候,吴师爷正跪在地上,默默擦着冷汗。

看见落在地上的状纸,他内心微微慌乱。

“下官参见公主殿下,见过陈世子。”

他正了正乌纱帽,弯着腰来到柳映梨身边,小心翼翼的捡起状纸,讨好的语气里略带了些埋怨:“下官知道殿下心情不顺,可……可也不能来到府衙里撒泼啊?”

陈循微微一笑:“知府大人起的好早啊。”

“陈世子说笑,下官是有一些要事在身,所以才来迟了。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吴师爷,以前下官可是天没亮就来了!”孟祈年指着吴师爷让他为自己作证。

“是,是的。”

默默跟在孟祈年身后的黎生踏进衙门,稚气的声音冷哼道:“孟知府连衣服也没穿,在房间里玩捉迷藏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陈循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,脸上一红,侧眸去看柳映梨。

只见她神色没什么波澜,淡淡颔首,示意孟祈年坐下。

“幸存下来的流民们安置在何处,孟知府有什么高见吗?”她问。

孟祈年想了想,故作为难:“殿下,以前顾家的事情便是流民纵火所为,这次收留所出事,想必是他们为了进城而故意犯的事,就是想让殿下心软。若是让流民们就此在城中安定,这让江陵关的百姓们,如何作想?”

陈循皱着眉有些不解:“按照你的意思呢?”

“下官以为,还是在收留所的旧址上,重新修建一个小村庄,先将他们安置在那里,也好平息城内百姓的不满,殿下觉得呢?”

柳映梨:“可以。户口跟田地呢?”

“这个……”孟祈年迟疑下来。

户口倒是好说,在官衙办理便是。

可每一处的田地早已是规划好了的,若是让百姓们将自己的那一份分割出来,恐怕没人愿意。

见孟祈年迟迟不愿意说话,柳映梨干脆将手边的册子扔在他脚边。

孟祈年拿起一看,下意识瞪向吴师爷,气的脸都青了!

“孟家有那么多的田地,干脆分一点出来给流民们好了。”

“殿下,下官家中也有几十口人要吃饭,若是将田地都分给了他们,这叫下官家中吃什么啊?”

柳映梨语调讽刺:“瞧瞧你那些田地数目,连本宫一年的俸禄也没有你多。吃那么多,不怕被撑死啊?”

“这个……”孟祈年怨恨的瞪了吴师爷一眼,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出去!

专门存放田地的册子放在户房中,若没有吴师爷带领,柳映梨是绝对找不到的!

吴师爷左右为难,嗫嚅着声音:“殿下说,若是不照做,她就杀了我……”

“说什么悄悄话呢?”

“啪嗒”一声,惊堂木让孟祈年吓了一跳。

回过神来后,脸上堆着笑,想要讨价还价:“殿下的主意没什么不好,下官也愿意将田地拱手让出来。可流民们连买种子的钱都没有,就算给他们那么多田地,有什么用呢?”

柳映梨淡淡道:“本宫自会安排。知府大人要做的,便是先将江陵关内的所有商贾铺子罗列出来,将册子交到本宫的手上。”

“铺子的名单?殿下这是要……”孟祈年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,不是要安置流民?怎么跟铺子扯上关系了?

“你照做便是,过问那么多做什么?”

她缓缓起身,清傲锐利的眼神落在孟祈年身上,蓦地想起什么:“哦对了,本宫忽然对孟知府这么多年的税收数额感兴趣。吴师爷,记得帮孟知府统计好,将册子送到溪水苑来。”

再次被点名,吴师爷怔了怔,慌忙去看孟祈年。

他脸色不太好看,低声请问:“皇城不是来了消息,让殿下回宫么?殿下还在此消遣度日,万一皇上降罪下来……”

柳映梨眉头略略上挑,笑意不达眼底:“孟知府为官清廉,单单是自愿让出孟家田地一事,便让本宫刮目相看。这样为数不多的好官,本宫不愿意轻易放过。待来日禀明父皇,也好为孟知府的升官之路扫清障碍啊!”

孟祈年听得出话里的隐喻。

尤其不愿意轻易放过几个字,咬字极重。

他呼了一口气,低声谢过。

柳映梨漆黑的眸底现出一抹憎恶,连从他身边过也觉得晦气。

见她离开,陈循道了句告辞,快步跟在身后。

出了府衙后,柳映梨彻底收敛起笑意,恨意不言而喻。

“殿下既然知道孟知府背后是太子,为何还要步步紧逼?”

只要孟祈年在苏明朗面前拱拱火,自然会将消息传到御前。

想要柳映梨受罚,是轻而易举的事情。

“父皇不会那么做的。”她喃喃道。

陈循侧眸。

“他缺一把剑刃。而本宫,正好锋利。”

柳映梨望着平行的地面,心里空落落的,怅然所失。

陈循知道她还为收留所的事情而伤心,可人已逝去,没有复生的可能了。

他们抵达溪水苑门口。

台阶之下,停着一辆质朴简易的马车。

不等陈循询问,里面的人挑开帘子弯腰出来。

是萧凛。

他的神色略显疲惫,视线自然而然的掠过陈循,落在柳映梨身上。

“萧凛?你怎么来了?”

柳映梨揉了揉眼,还以为出现幻觉。

再度定睛一看,的确是他没错。

“听闻城关收留所失火,殿下置身在此,臣心生忧虑,害怕出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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